“客思吟商還怯。怨歌長、瓊壺暗缺�！�

------該詩句摘自宋代詩人周密的《玉京秋·煙水闊》

長安獨客，又見西風，素月丹楓凄然其為秋也，因調(diào)夾鐘羽一解
煙水闊。高林弄殘照，晚蜩凄切。碧碪度韻，銀床飄葉。衣濕桐陰露冷，采涼花、時賦秋雪。嘆輕別。一襟幽事，砌蛩能說。
客思吟商還怯。怨歌長、瓊壺暗缺。翠扇恩疏，紅衣香褪，翻成消歇。玉骨西風，恨最恨、閑卻新涼時節(jié)。楚簫咽。誰倚西樓淡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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賞析一
　　《玉京秋》為周密自度曲，詞詠調(diào)名本意。音韻諧美，別具聲情，值得治詞樂者重視。
　　“何處合成愁，離人心上秋”（吳文英《唐多令》），知秋之為秋者，莫若游子羈客。劉禹錫《秋風引》所云：“何處秋風至……孤客最先聞�！币嗤�此意。玉京，長安，并指首都臨安。詞人獨客杭州，西風又至，心緒黯然，遂琢此詞，以寫其悒郁之懷。
　　上片以景起意�！盁�水闊”三字，起得高健。將一派水天空闊、蒼茫無際的寥廓景象，盡收筆底，為讀者展示了一幅廣闊的背景。接下“高林”、“晚蜩”二句，一寫目見，一寫耳聞。寓情于景，境殊依黯�！芭�”字是擬人的筆法，將落日的余暉依偎著樹梢緩緩西沉之情態(tài)，表現(xiàn)得十分生動。好像是在哀傷白晝的隱沒和依戀這逝水的年華似的。物與我，審美的主體與客體，就這樣交融在一起了。草窗詞工于煉字，即此可見一端了�！膀琛奔聪s。寒蟬凄切，哀音似訴，與煙水殘陽相映襯，便覺秋意滿紙、秋聲欲活了。
　　“碧砧度韻，銀床飄葉”，意工句穩(wěn)，是聲色兼勝之筆。砧，指搗衣之石。因其漂沒綠水之中，故冠以“碧”字美稱之。因物賦形，便覺新而不怪�！岸软崱�，指有節(jié)奏的搗衣聲響，蕩漾水際，富有韻律的美感�！般y床”，白石砌成的井欄�！般y”謂石之白，與碧砧相對，用字殊煉，刷色尤為韶蒨。
　　“衣濕桐陰露冷，采涼花，時賦秋雪�！眱叭灰环�秋宵覓句圖畫。衣濕、露冷，言佇立之久。秋雪，蘆花也，即所采之涼花。濕、冷、涼諸字，皆寫人之感受，復(fù)筆描摹，愈見心緒之凄苦。以上種種描寫，只在烘托環(huán)境�！皣@輕別”以下三句，才點出心事。卻又輕叩即止，不作更多的剖露。用筆吞吐，欲落不落，正是婉約派詞人家數(shù)�！捌鲵恕�，指蟋蟀，鳴于秋間，其音凄切，能動客子之鄉(xiāng)思。草窗用在歇拍處，上承“幽事”，不必說明，意已反透。
　　過片“客思吟商還怯”，緊承“砌蛩”，是將詞人的鄉(xiāng)思與秋蟲的清吟打并一起的手法�！扒印弊趾苡辛Χ��！安灰獾揽嘈�，客子常畏人”。（韋應(yīng)物《鷓鴣詩》）此其所以“怯”歟？“怨歌長，瓊壺暗缺”二句進一步抒寫恨情�！霸垢琛保�相思之歌也，仍從蟲聲引出。梁簡文《箏賦》：“奏相思而不見，吟夜月而怨歌�！睘槠渌�本。周邦彥《浪淘沙慢》：“怨歌永、瓊壺敲盡缺�！庇脤憚e情。唾壺擊缺，本王敦事。敦詠“老驥伏櫪”以鐵如意擊節(jié)而唾壺盡缺。草窗融化而出之，換一“暗”字，便有翻新之妙。陳廷焯所言：一‘暗’字，其恨在骨。”是也。“翠扇”、“紅衣”宕開一層，轉(zhuǎn)寫外景。許渾《秋晚云陽驛西亭蓮池詩》：“煙開翠扇清風曉，水乏紅衣白露秋�！睂懯㈤_之秋荷。此處則“恩疏”、“香褪”，寫敗殘的蓮花。入耳之秋蟲，盡成怨曲；入目之秋花，并作愁容，這凄涼況味的確是夠折磨人的了�！胺�成消歇”者，兼此二者而言，是并上述唧唧之秋蟲與枯荷敗葉也都蕩滌一盡。這是深秋的光景了，其攪動人的鄉(xiāng)愁也愈益濃重�！坝窆恰倍�句，托體甚高。譚獻云：“南渡詞境高處，往往出于清真。‘玉骨’二句，髀肉之嘆�！保ā短对u詞辨》）“髀肉復(fù)生”，是劉備慨嘆歲月蹉跎、功業(yè)不立之言，語出《三國志》。草窗用此，意涉多重：“玉骨瘦來無一把”李商隱《贈四同舍詩》），用指體瘦。而“閑卻”云云，則是功名未立之嘆。而托辭微婉，寄興遙深，此其所以為高。結(jié)拍二句“楚簫咽，誰寄西樓淡月”，是以遠處的簫聲，來喚醒詞人的沉思，來襯托游子的孤寂。是誰在西樓的淡月中，吹奏嗚咽的洞簫呢？以動映靜，益增凄然之感。不唯切合題面，尤有興象空靈，風致超詣之妙。陳廷焯云：“此詞精金百煉，既雄秀，又婉雅�！蓖圃S備至，可見其影響之深遠。
賞析二
　　詞的上片寫景，由遠至近。首句“煙水闊”，從遠大處落筆，視野開擴，展現(xiàn)出遼闊蒼茫的天景色。
　　“高林”以下四句，景物漸漸拉近，仰觀俯視，頗有聲色。夕陽西下，高樹搖風，一個“弄”字，氣勢全出。樹上的哀蟬，已是“病翼經(jīng)秋”，叫聲凄切婉轉(zhuǎn)。
　　搗衣石著一“碧”字，青苔綠水，都在眼中，石井欄稱為“銀床”，極見潔凈清朗，耳聞度韻，目見“飄葉”。這四句，色彩冷淡，聲響凄清，有層次地描繪出一幅湖天秋暮圖。在這背景下，“衣濕”二句才出現(xiàn)了感懷秋傷的人。桐陰久立，寒露沾衣，時已由暮入夜，不由得詞人心緒翻滾。“采涼花，時賦秋雪”，頗似方岳的“黯西風，吹老滿汀新雪”（《齊天樂》）。
　　張炎的“折蘆花贈遠，零落一身秋”，命意相近，卻更為精微。向來詩詞里一見到蘆花，自然就聯(lián)想到《詩經(jīng)》中所言的“秋水伊人”。這就自然地引入了別恨�！皣@輕別”，追悔疇昔的離別，慨嘆現(xiàn)時的相見無期。階下蟋蟀泣訴低嗚，仿佛替人傳出滿懷的幽怨。
　　以下緊接別恨作進一步的傾訴�！翱退肌倍�句，極寫胸懷郁結(jié)之狀，秋聲商調(diào)凄楚徘徊，以至不能自勝，反復(fù)吟唱中不覺敲缺了唾壺，足見心中之愁苦。
　　“怨歌長、瓊壺暗缺”。語出清真《浪淘沙》“怨歌永，瓊壺敲盡缺”，而沉痛過之�！按渖取比�句，描寫殘荷凋零景象，寫出秋思之深沉悠長。恩疏、香褪、消歇，漸進的過程是漸淡漸遠，“翻成消歇”乃出于意料之外，而這么三句，也就可知他追憶往事之多，時間之長，情意執(zhí)著真切，以至于無法排解，揮之不去�！坝窆俏黠L”，俊爽高潔，自是一片清境，而所懷之人不能與之共感秋思，真是莫大的遺恨。這與李太白的“相思相見知何日，此時此夜難為情”同一神理。寫到此處，讀者似覺言語道盡，該是弦絕響歇了，可是，筆鋒突轉(zhuǎn)，“楚簫咽”，簫聲幽咽，裊裊飄來，更使愁緒為織無以排解。是誰在幽淡的月光下，倚著西樓吹奏呢？結(jié)尾即景，以問作結(jié)，令人回味不已，頗有余音繞梁之感。
　　全首結(jié)構(gòu)嚴密，井然有序，語言精煉，著筆清雅，確為千錘百煉之作。感秋懷人的客愁別恨，不滯實事，亦不直言，而是憑借最具特征的事物的描寫，逐層烘染，委委道出。讀者在體會蟬聲、蛩聲、砧聲、簫聲中、浮想聯(lián)翩，情緒隨之起伏，不由得感到了作者秋思的悠長纏綿，不禁要與之一道感慨嗟噓了。